小提琴仙女 ─ NSO樂團首席李宜錦

文/何定照

午後的水源市場,一襲背著小提琴盒的清靈身影翩然閃入,輕鬆與各攤商話家常。她面容清麗,自然大方,朗朗笑語間輕鬆買齊肉菜蔬果,還不忘與眾老闆一一道再見——很難想像,十幾個小時前,這女子才昂立國家音樂廳燦爛的舞台,微笑接受滿場粉絲的喝采。

她是李宜錦。悠然遊走於台上、台下,所有身分、榮耀對她從不形成包袱,轉換頻道就如頻道根本不存在那般自然。問她怎麼做到的,她淺淺一笑:「我只想平靜喜樂生活」,笑容讓人舒服得化開來。

總強調想「簡單平順過日子」,李宜錦卻其實一直亮眼突出,讓人一眼就望見她的存在。

漂亮的外型、出色的琴藝、才氣美女罕見的謙和低調與平易近人,讓李宜錦成長過程中一直廣受讚美。但她最讓我驚嘆的,更是對音樂彷彿湧自細胞的熱情與深思:每一關於音樂的話語,她說來都如呼吸般自然,卻又極富想像力與層次。那是經過情感、思想、靈魂翻攪烘焙多年後,才能擁有的酣暢與成熟。

從小習琴,雄中音樂班畢業後,李宜錦就在老師推薦下,赴美就讀新英格蘭音樂院,一路念到碩士。22歲那年,李宜錦面臨博士與開啟演奏生涯的抉擇,回台考NSO副首席,結果一考就上,從此留台;2年後又考上首席,創下國內樂團史上最年輕首席的紀錄。

當時進團才2年,就要引領已18歲的NSO,李宜錦說,竅門是「把自己當學生,像海綿般吸收」。從前輩首席到眾多資深團員,從音樂總監到各個客席指揮、獨奏家,李宜錦全視為老師,「他們的音樂經驗、思考、人生態度,都讓我有不斷學習的機會。」

小提琴家宓多里,就讓李宜錦讚嘆不已。「她在台下總收起光芒,面帶微笑、很有禮貌;但一拉起琴,就好像有聚光燈打在身上,立刻變成發亮的星星!」李宜錦也難忘,音樂會中場休息時,宓多里獨自練習下一場曲目的情景:「這麼著名的音樂家、這麼熟的曲目,她仍一個音、一個音地雕琢想表現的理念,讓人好敬佩。」

能親炙音樂家台上台下的風采,總讓李宜錦自覺幸運又感恩。身為首席,能與整個樂團共鳴,更是李宜錦最興奮的時刻。「有時大家彷彿化為生命共同體,各聲部融合一體,與指揮的默契連成一氣,一起往同個方向邁進,那種時刻總讓我感動萬分。」

例如在赫比希指揮布魯克納第8號交響曲、貝多芬田園交響曲的音樂會,就出現這樣的魔力時刻。「大家的音樂意識交融一致,共同織就輝煌奇美的情景,整個音樂廳從空氣到地板,都與我們的樂聲共鳴」;而當樂聲落盡,美景立散……李宜錦至今仍難忘樂團憑空揮就音樂實景的奇蹟。

樂團經驗的累積,也給予李宜錦獨奏極大靈感,試著把自己變整個樂團,將旋律、和聲、樂句鋪陳的表現統統「樂團化」。例如想像將琴變成法國號,讓音色表現出銅管的質感與厚度;或是想像這段旋律如長笛音色般細膩。「音樂缺少想像力,就等於缺少一切。」

在史擷詠獲金曲獎的「夢土部落之心」專輯中,李宜錦擔任獨奏,就善用了這樣的想像。演奏前,她先放大原住民歌聲音量,反覆聆聽:「他們的歌聲靠口傳,純淨聲音中飽含對大自然的崇敬,這是一般人看著五線譜錄音達不到的力量。」最後李宜錦雖仍按曲譜演奏,卻傾注原民歌聲中奔放自然的色彩,終於製造出在蒼空無邊飛翔的音樂情景。

6月底,李宜錦升格當媽媽,讓她在想像之外,又如實體會人生新境界。雖然笑說「生孩子比演奏還辛苦」,話語卻滿溢幸福,「懷孕時,我覺得自己琴聲有種期待感;做完月子開始拉琴,我覺得琴聲變得更溫暖。」

一路走來,李宜錦一直小心翼翼維持演奏與家庭生活的平衡,極為享受「台上接受掌聲、然後安靜回家」的生活節奏。雖然外表宛如明星,私底下的她卻很居家,總努力把所有事在白天完成,晚上除了音樂會外、盡量早點回家,好和擔任電機教授的先生一起做菜吃飯。音樂於她,早是尋常生活的一部分而非工作,也因為如此,才更能純粹看待。

光華但不刺眼、慧黠卻不逼人、真心對待人生每一刻……這樣的李宜錦,即使已當了媽媽,也仍然彷彿出塵仙子,永遠滿懷熱情在人間織就更美好的音樂,不求回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