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尾藝術家與超級好爸爸 ─ 低音提琴首席傅永和

文/艾思特

傅永和很好認;一頭銀白髮絲梳成乾淨的小馬尾,身材高大,眼神堅定俐落,儼然一位很有個性的藝術家。但當他的手機鈴聲響起,傳出稚嫩小女孩的歌聲,他的眼神陡然變得溫柔……眾人才恍然,原來傅永和是位疼女兒疼到把女兒歌聲錄成手機鈴聲的好爸爸。

「我在有女兒前,根本是個壞蛋!」傅永和說,過去的他,只為自己想,不考慮別人;「有了女兒後,我才開始為別人想,變成好蛋。」

年過半百仍綁著的小馬尾,說明了傅永和的不羈個性。但這酷酷的外表,一見愛女就融化成柔和春陽,正如他一說起低音提琴,眼神就柔軟到撤掉一切防線。

音樂之路上,傅永和其實曾幾度想轉彎,卻總是被低音提琴拉住,彷彿早有定數。

在低音提琴前,傅永和學的是南胡。生於宜蘭礁溪,傅永和的音樂啟蒙是有「宜蘭音樂界媽祖婆」之稱的張月娥。當時蘭陽在張月娥推廣下,國樂風氣盛,傅永和從小聽鄰居練國樂,成了「沒聽到就不習慣」;國小時聽同學拉胡琴,更傲然直覺「我一定拉得比你們好」,就此展開音樂路。

考高中時,傅永和已練到各種胡琴都上手,一心想念藝專,爸爸卻認為「搞音樂不三不四,男子漢應該唸高中」。父子對立之際,張月娥上門了。她不但說服傅爸爸「你兒子很有音樂天分」,還送上5000元紅包當作念藝專國樂科基金。

傅永和的音樂天分,讓他一路貴人多。用南胡考上藝專國樂科沒幾天,學校問他要不改拉低音提琴,他就此成了「台灣低音提琴之父」計大偉的學生;當傅永和一度想改學鋼琴、改念音樂科,也是計大偉勸他留步。如今已逝的國樂大師鄭思森,看中傅永和好學,還曾教過傅永和指揮。

就讀國立藝術學院(今台北藝術大學)時,一直追求更寬廣天地的傅永和,再度動念離開低音提琴。當時留法獎學金有「音樂學」獎學金的名額,讓亟求人文養分的他躍躍欲試,卻也自知勝算不高。豈料貴人再度出現:擔任評審的馬水龍、劉岠渭、賴德和、謝中平等老師,問他要不要改念低音提琴?傅永和就此赴法,重新戀上低音提琴。

這一戀,終於再也不悔。返台擔任NSO低音提琴首席數十年,傅永和從年少時屢次想告別低音提琴,變成現在覺得「低音提琴最好」。他自承人生經歷改變了他:在校時身邊總圍繞女孩,熱愛和友人把酒言歡,還是老師眼裡最佳麻將牌搭子……都在結婚生女後「天翻地覆大改變」。

8年前愛女小妮出生,傅永和去做健檢,醫師說「你唯一問題就是太胖」,傅永和痛下決心減肥。浪子一收心,毅力驚人:他天天慢跑、少吃,竟然一年就化掉多年宵夜養出的大肚子,整整瘦了20公斤。他語重心長:「我接下來的人生,只有兩個願望,一是好好活著,看到女兒長大、結婚生子,二是練好巴赫無伴奏大提琴組曲。」

他的音樂口味也大改變。年輕時,他熱愛貝多芬、馬勒,現在都覺得吵;少時不愛的巴赫,現在反成最愛,甚至練到痛哭淚流。過去欣賞的許多樂器,現在也都覺刺耳,只有低音提琴音色仍然最順耳,「誠懇、包容、nice,沒有侵略性」,擁抱他的一切。

在樂團,低音提琴主秀機會不多,大多扮演低音節奏角色,穩住樂曲結構。傅永和說,有一次NSO演奏,平珩來聽,興奮跟他說「好棒」,他只答:「我只是支螺絲釘。」然後他話鋒一轉:「飛機沒了螺絲釘,就會掉下來;樂團沒了低音提琴,一定完蛋!」

低音提琴之於傅永和,或許也像這般。以低沉寬厚之聲,它緩緩織就綿密音網,隨著時間前進,不知不覺成為傅永和的人生核心,讓他甘心受縛,就如他全心願意為愛女付出一切。

手機又響起女兒「在她自己的星球」創作的歌聲,傅永和原本堅定的眼神,突然又綻放愛意光彩,溫柔告訴電話那端歌聲的主人「爸爸馬上去接妳」。年輕時總覺得「有音樂才是活著」的他,如今已在音樂外嚐到同樣深刻的人生滋味,兩者都是他最甜蜜的牽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