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到解瑄,一般人莫不立刻想到:「啊!那位豎琴美女。」是的,秀緻的眉眼、高挺的鼻梁、優雅的舉止,再加上一頭烏黑長髮,以及她所專長、常被當作脫俗象徵的豎琴……解瑄常讓人聯想,她一定是富家千金出身,從小被捧在掌心長大,就如23歲時唱片公司冠給她的標籤:「豎琴公主」。
坐在咖啡館裡,素顏的解瑄聽著這些外界常給她的稱號,溫和而堅定地笑了:「其實我一直滿排斥公主這個說法,因為我從來不是養尊處優的人。」
一反外界猜想她必然從小居於豪宅,解瑄成長於三芝鄉間。外省父親和本省母親結合的家庭並不富裕,兩人又都是小學老師、工作忙碌,解瑄一度被送到外婆家,那是一棟小小的土窯屋。
在土窯屋與周遭廣闊的大自然裡,解瑄度過快樂童年,也養成她對社會的初步觀察:生活必須付出勞力,就像身邊無數種田做粗工的鄰居;人生常有無奈,比如許多人沒錢看醫生,或是在艱困環境中,稍有不慎就可能死於意外。
家中呵護解瑄長大的三位老人:外公、外婆、阿祖,培養出她對老人的深厚情感。如今解瑄在路上看到拾荒老人,仍常忍不住落淚:「那黝黑、枯瘦的身軀,常讓我想起他們。」
看遍生活辛酸,解瑄的母親期盼愛女長大能當音樂老師「看來較輕鬆」,早早就要她學鋼琴。愛音樂的解瑄,也一路學得開心,念光仁國中音樂班時卻意外邂逅豎琴,成了台灣學豎琴的第一代。
「豎琴就像天鵝,表面看來優雅,水下划得可忙!」解瑄說,豎琴有47條弦,張力達數百公斤,即使只撥8條弦,也需要相當大的力氣。何況不同弦分由尼龍、羊腸、鋼弦製成,她必須長期在手指養繭、小心不讓繭變薄,旅遊時還得帶網球拍隨時磨手指,才能長保撥弦所需的手指摩擦力。
更甚的是,天鵝划水只須用腳,演奏豎琴得手腳並用、五體靈敏。
解瑄說,豎琴的升降音不像鋼琴落在同一層鍵盤,而是集中在底下7個踏板,每個踏板各有3層、共21層。要演奏豎琴,因此得既記上面的弦、又記下面的踏板位置;還得保持放鬆,琴聲才能悠然飄盪,並不忘每一撥弦後就迅速按住弦,以保音粒清晰、不糊成一片……人們聽豎琴覺得浪漫,演奏家左右腦其實得同時高速運作,才能既顧技術、又保音樂性。
儘管如此,解瑄幾乎一彈豎琴就上手,還從高中起就在北藝大交響樂團演奏豎琴。師大音樂系畢業赴美,取得印第安那大學音樂系碩士後,解瑄在美國樂團擔任3年豎琴首席,一回台又擔任NSO豎琴首席,並創辦「粉月亮音樂劇場」,開發豎琴與其他藝術相遇的種種可能。
然而,音樂家解瑄,其實從未忘卻童年開始體會的社會差異。
國中時,鄉間長大的解瑄身邊都是富家千金,至今難忘初見同學家中大如叢林的浴廁,感受的「文化震撼」。但她從未因此想投入「上流社會」,反而更警醒:為什麼不同階級有這麼大差距?
解瑄說,她大學時其實挺「反叛」,厭惡教條,還加入社會服務社,希望在音樂之外做點別的事。2000年,一位朋友邀她為律師哥哥主辦的蘇建和案救援行動演奏,解瑄慨然答應;幾年後,這位律師林峰正(現為司法改革基金會執行長),成了解瑄老公。
音樂家與社會運動律師的結合,跌破許多人眼鏡,解瑄卻深知自己的選擇:「很少人能像他一樣,至今維持正義感,對自己認為對的事不會屈服。」除了繼續幫忙蘇案,解瑄有時也跟著去法庭「觀察」,親眼看到許多法官與現實脫節。
這樣的解瑄,從不買豪華名牌裝飾自己。近年她和老公搬到陽明山竹子湖,「那裡可不是別墅區,就是一般田野」。然而那樸素的自然風光,讓解瑄彷彿回到童年風景,真正怡然自得。一家還在家外庭園種菜、養雞養魚,任野貓來去,一點都不像都市殿堂裡高貴有距離的豎琴公主。
兩個孩子是解瑄此刻重心。「有了孩子,我才知道為何有些父母會拋下自己、為孩子付出一切;再怎麼累,只要回家看到小孩,就一點都不累。」她沒像許多同儕那樣把孩子送到薇閣國小,而讓他們念附近的湖田國小。她指指袋裡的天下雜誌標題「讓他們吃苦」:「我和先生都認為,教孩子懂得為自己負責、學習獨立,遇到挫折能抗壓,才最重要。」
剝除外界眼中的公主假面,解瑄反而更顯燦爛,那是縱然自己有條件、也不忘卻他人苦難的人性光彩。就像她說的,「我和老公一家,因子裡都有同樣『拚上來』的堅毅意志,那不是要拚名利地位,而是要自我實現」。看著解瑄纖柔中帶著堅毅的離去背影,我忽然覺得,解瑄就像天鵝,純淨、昂然、不受外界影響地,堅定地往下一個未知游去。